第46节(2 / 2)
将星光漾入其中:“我离开帝都那日你曾说过,无论何事,他们都可唯我命是从,金口玉言,算还是不算?”
子昊眉峰轻轻一挑,唯命是从,长明宫中那道密诏,他给她的岂止这些?忽而撑起身子,长眸一细,沉声道:“我怎么觉着伯成商的话也有些道理,再这么下去,这儿怕不成了昭陵宫?”
昭陵宫,他从来不提的三个字,别人不知,她却知他心中忌讳。那处宫殿,原本是妤夫人的寝宫。
当年凤妧铲除洛王之后,控制襄帝身边近侍,以妤夫人重病为由,诓襄帝前去探视,从此将之囚禁,至死未能踏出昭陵宫一步。
深深昭陵殿,幽幽九重天,瑶台玉阙凤楼下,是那蛇蝎翻腾的虿池深狱。
葬送了一代帝王天子,翻覆了雍朝八百年江山,深埋了一缕清香艳骨幽魂,那座冷宫废殿,王城里金碧辉煌的樊笼,是王族之主憎恶的耻辱,少年东帝深恨的存在。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沉默化作了长明宫中无人敢碰触的禁忌,连同一切欺瞒与背叛,就像他从不允许有人随便进入寝殿,从不令人看得出微笑背后真实的面容一样,哪怕真相狰狞可怖,东帝御前也容不得一句谎言。
只言片语传出帘外,离司低头站着,骇得脸都白了,却听九公主的声音含着笑,带着媚,曼声细语字字清柔:“别说,我还真这么想过,待你来了这儿,就再不准你出这屋子,别人也都不准进来。”
话音落了,半晌听不到东帝的声息。微雨转急,浸过碧竹翠檐垂下细流如注,如帘如幕。四下里烟色迷离,这一方精舍似真成了与世隔绝的天地,氤氤氲氲只余了她和他,幽暗里四目凝注,呼吸可闻。
良久,忽听子昊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困了我在这儿,天长地久的,不觉无聊?”
子娆凤眸微眯,映着他隽冷的身影,深深浅浅透着媚冶:“怎么会呢?让你陪我下下棋,看看书,扫雪煮酒,焚香调琴,听雨赏月,事情可多得很。若你再看那些没完没了的折子,我就一把火都烧了它们,若谁再惹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烦你,我就一个个都将他们杀个干净,就让你在这儿安心静养着身子,天长地久的,岂不更好?”
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吐气如兰,绕指成柔。
子昊斜睨着听她说话,薄唇淡勾,终忍不住泛出笑来,侧身掩唇轻咳了几声,那一丝笑意却越来越深,低低道了一句:“胡闹。”
子娆“扑哧”一声笑道:“可算见着笑了,气消了吗?”见他微蹙着眉不说话,轻轻再道,“这些日子你可觉着好些,那毒有没有再发作过?晚上睡得好不好,还咳得厉害吗?”
面前幽邃的目光之后有着微不可见的疲惫,子昊笑容微微一敛:“一句进了魍魉谷就半点儿消息再没有,还放雪战带伤回来,我是能吃得下,还是睡得香?两天赶了近千里路,你说好还是不好?”
子娆绕到他身后,攀了他的肩膀轻轻晃:“好了好了,都是我错还不行吗?”子昊忽然唇角一紧,脸色略见苍白,抬手阻住她,却不说话。
他的手凉如冰雪,一丝暖意也没有。子娆觉着不对,隔着衣衫,隐隐触到他肩头有些异样,似是底下缠着绷带,心中惊诧:“这是怎么了?”
子昊合了合眼,淡淡道:“没事。”
子娆道:“你不说,我问离司去。”
子昊知道也瞒不过她,她若追问起来,离司怕不只说得更细,遂避重就轻,三言两语略说了原委。子娆仔细端详他脸色,指尖轻轻挑过他领口,透过云丝暗纹的边缘觑见里面雪白的绷带,俯身低声问道:“那且兰公主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竟让你这么上心,连性命都不要了?”
子昊瞥她一眼,向后靠回软椅上,“瞎说些什么?”
子娆见他面露倦意,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打小便这么个脾气,凡事心里有了计较,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必得按着你的意思办成了它。我知道,你这番来楚国,定是还有些别的事,不管是什么事,先好生歇会儿,就算睡不着,也养养神。”
子昊淡淡应了一声,这时心神松散,一阵阵疲惫像是从骨子里阴阴泛出来,沉沉合上双眼,身畔忽然落下暖意,朦胧间他极自然地将那搭来锦毯的手儿笼住,温软柔荑如同乖巧的雏鸟,顺从地卧在他的掌心,身边静静相依的女子,幽雅似水的淡香,牵起心海里最深的安宁……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