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3)
平。你看,我只是个老太婆,除了你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必要继续藏下去,听我说——1958年,在莫斯科,你带我去过森林里的秘密基地以后,那天晚上,我又去了一个地方。那是莫斯科的一家酒店,只有苏联的高级干部才可以享用,有特供的葡萄酒和里海鲟鱼子酱,有从西方国家进口的奢侈品。你还记得阿廖沙吗?我跟你说过,也是我们中国留学生,他的爸爸当时位高权重,经常出现在人民日报上。是他邀请我去那家酒店,我们普通的留学生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原谅你,卡佳。
格奥尔基,你不能原谅我!你必须不原谅!绝对不能宽恕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宽恕我!也绝对不能宽恕阿廖沙!如果,我还在你心里的话。
嗯,我不原谅。
阿廖沙请我吃了顿大餐,我们一起喝了些伏特加。你不知道,在莫斯科的时候,我的酒量能喝倒大多数苏联男人,在你面前我却滴酒不沾。阿廖沙说,上头已经决定了,让我从莫斯科电影学院退学,立刻送回国内。但只要我答应跟他在一起,他就可以通过他爸爸,解决所有的问题,就算不会宽恕我的父母,至少可以宽恕我本人——只要我写封公开信与父母断绝关系。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莫斯科读书,还有机会成为新中国第一个伟大的女导演。前提是我成为他的情妇,搬到他在郊外的别墅。
听起来挺诱人的。
嗯,我同意了。
卡佳已哭得泪水涟涟,像个丢失了糖果的小姑娘。看着她老去的容颜,冬日阳光底下银色发丝,我不知该说什么。
对不起,格奥尔基,1958年,那个莫斯科的冬夜,在酒店的高级套房里,我陪伴阿廖沙度过了一夜——不,干吗那么文绉绉的?说大白话嘛,就是陪这个男人睡了一晚上……
可是?
我知道你的疑问,第二天,我改变了主意,我感觉身体很脏,打心底里厌恶自己。我对阿廖沙反悔了,拒绝做他的情妇。因为,就算这样留在莫斯科,我也不可能再见到你了。我会变成一只笼中之鸟,被他用完后再抛弃。如果是这样的我,你还会要吗?你先别说!不管你会怎么想,但我不能接受,怎么可以再把这个身体交给你?那是委屈你了啊,无辜的格奥尔基,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那天晚上,是我的第一次。
卡佳……卡佳……卡佳……
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但她摇头说,我本来是要留给你的,可我却为了自己,为了能留在莫斯科,为了……
别再说下去了。
我真的,很想抱着她,安慰她,我的卡佳,我是电工格奥尔基。
所以,我要和你说对不起,我该恨谁呢?阿廖沙?我的爸爸妈妈?我自己?还是……那瓶高烈度的伏特加?
这也是你后来讨厌酒精的原因?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十多年前,我在电视上又看到了阿廖沙,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头发都掉光了,是西北某省的一家大企业的总工程师,正在大会上畅谈思想政治工作……但不知为什么,我对他一点都恨不起来。
虽然,我很担心卡佳的情绪,但我要回去了,1959年莫斯科森林里的秘密基地还在等我。
等一等,格奥尔基,你还记得吗?我俩最后一次见面。
当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她抢先说,在列宁山上,莫斯科大学主楼门口,眼前是冰封的莫斯科河,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我清楚地记得时间:1958年12月30日。几天前下过大雪,刚好到这天放晴。我们坐在台阶上,脚下白茫茫一片,远方是各种建筑物的天际线。接近傍晚,天边的晚霞很漂亮。
是啊,我记得。
那时候,我说等我回国以后,每个周末都会邮寄明信片来莫斯科给你的。
卡佳,我一直都收到的。
我还对你说,格奥尔基,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等你老了,我还会来找你的。我想,如果我是格奥尔基,我会这样回答。
卡佳点了点头。是啊,我很高兴,你也记得那么清楚——等我老了,你还会来找我的。现在,我已经老了,可你还年轻。格奥尔基,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吧。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了你,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我也配不上你,何况当我老了?记得下次穿越时间,可以去1950年的上海,那会儿我还是个拖着两根辫子的少女,我会喜欢上你这个电工的。
好啊,我答应你。说着说着,我已退到门口。
1958年,最后一天的早上,我踏上了离开莫斯科的火车。从此以后,我没有过你的消息。你可知道,格奥尔基,我去过你以前的单位,还去过你的家乡,见到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但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他们都说你被派遣到苏联实习电工,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你大概是消失在时间隧道里了吧?
也许,你们的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多年,而我的时间只过去了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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