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4)
老师姓白,那年不到三十岁,体形瘦长,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他的皮肤白净,眼镜隐藏目光,很像那时流行的裴勇俊。他不是本地人,师范大学美术系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终年愁云惨雾的小城。
除了文森特·凡·高,白老师是高凡唯一崇拜过的男人。而文森特·凡·高也是白老师唯一崇拜过的男人。
高一那年的美术课,老师抛开课本,单独讲了半个钟头凡·高,幻灯片依次放出《吃土豆的人》《夜晚咖啡馆》《十五朵向日葵》《星空》《割耳朵后的自画像》《麦田群鸦》。
两个月后,美术课交作业,白老师收到一幅临摹凡·高的《开花的杏树》。天蓝色背景,灰绿色枝丫,扭曲伸展,配着无数杏黄色的花朵…虽然临摹的质量低劣,大多数花朵都是模糊的,相较原作,比例也有很大问题,不过,白老师喜欢,尽管是幅水彩画,乍一看竟有中国画的感觉。作业没有留名字,美术老师好久才找到临摹者——二班最不起眼的高凡。
那个周末,白老师邀请高凡去他的画室里玩。
所谓“画室”,其实就是单身教师的宿舍,散发着浓重的颜料气味,堆满了各种画画的工具,还有未完工的半成品,好多幅都是临摹凡·高的向日葵与麦田。
高凡说他的画是自学的,就是把别的男牛用来打游戏和泡妞的时间,用在了素描和水彩上。白老师夸赞他有画画的天分,送给他一套全新的颜料,并给他恶补了一些基本功。
“凡·高是二十七岁以后才开始画画的,你才十六岁,真的不算晚哦。”白老师这样对高凡说。
从此,高凡常来教师宿舍,跟白老师学素描与水彩画,隔一年就进阶到了油画。年轻白净的美术老师与男学生往来过密,自然引起风言风语——特别是暗恋他又宅腐的女老师们。
到了高三,大伙儿都忙着高考,早把美术老师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决定报考美术学院的高凡。
因为,高凡从卡门嘴里打听到,自己竟跟凡·高有相同的太阳星座与月亮星座,这让他激动得几天睡不着觉。
当别人在晚自习和请家教补课,他却在白老师的画室里拼命画石膏像,补齐素描基本功。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有天晚上,白老师含着一根烟,看着窗外屋檐下淋漓的春雨。
白老师的家乡在新疆,父母是生产建设兵团的,偶尔会说起天山脚下的麦田,准噶尔盆地的向日葵,太阳底下大片大片的金黄,像无数蛋饼煎得焦黄,鲜艳得要刺瞎眼睛。但他没来得及告诉高凡,因为在这里的气候带是见不着的。
“去哪里?”高凡放下8b的铅笔,走到老师身前,细长的脬子上有颗尖尖的核桃,雨滴落到嘴边茂密的绒毛上。
“不知道,这个鬼地方,总是要离开的吧。”白老师有些感冒着凉,鼻子塞着,声音嗡嗡的,像是从地底发出的。
三个月后,高考结束,白老师真的消失了,再没回来过,顺便带走了高三女生卡门。
至于高凡嘛,早早被美术学院拒之门外。幸好他父母准备好了后路,给他填报了一个本省的大专志愿,还是装修设计专业的,也能用到画画才能。
高凡依旧在阴雨绵绵飘满榕树根须的青苔校园里。他常给同学们画像,运气好的话能赚些零用钱。暑期,他会独自去省内的旅游景点,看到有人支着画架给游客画像,大多数拙劣到不堪人目,但依旧有傻瓜愿意掏腰包。
毕业后,他没找过工作,而是拿起画笔,在街头给人画画挣钱。他先去武夷山,画了两个月,赚的钱,除了填饱肚子,还不够买颜料的。等到赚够了火车票的钱,他终于冲出福建省去了三清山,然后是庐山、衡山、黄山、莫干山……
广东汕头海边的旷野中,他画过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如同凡·高旋转的麦田和橄榄树。他有时住在桥洞底下,民工就成了模特儿,不仅收不到一分钱,还被人骂有病。他被煤矿的保安打过,打到胃穿孔躺在医院里,兜里没钱被扫地出门。数九寒天的时候,他想要上华山“论剑”,半道几乎被冻死,跟几十个流浪汉挤在一块,靠烧垃圾取暖才活下来。
高凡的父母嘛,只知道儿子去了北京,在装修公司做设计师,每月收入八千元,但要付掉五千元的房租。
今年春节,高凡决定到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来试试运气。
他用了两个星期,走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也去过外滩之类的旅游景点画像,每次都被人赶走,直到来到长寿公园——在路门的拐角,有个捧着吉他的流浪歌于,唱beyond的《光辉岁月》,然后是《喜欢你》,直到《海阔天空》。他站在歌手对面,白痴般地看了一下午。夜幕降临,歌手背着吉他包退场,广场舞的大妈上台,在钢琴键盘喷泉平台俯冲轰炸《最炫民族风》。有人支起简易卡拉ok,五首歌收费十块钱,附近的保安、民工、大妈、闲得蛋疼或喝醉了的白领,都趋之若鹜地排队唱歌,从走调天王到水房歌神,整条路都在开演唱会。
在长寿公园的一个角落,高凡在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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