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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国境的这边和那边(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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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统治和西洋文明侵压。这与道德没什么关系。这一点在东南亚和南亚有些国家表现尤为突出。当法国、英国殖民政府在日军的攻击下溃败之际,当地一些自由派人士和普通百姓,对共产国际联英、联法以抗击法西斯的战略部署怎么也想不通,甚至一度欢呼民族的“解放”,出门夹道欢迎黄皮肤的日军。汪精卫在越南发表亲日理论,正是以这一情况为背景。只有当大和种族优越感演化成血腥的屠杀和掠夺之后,很多人的“亚洲梦”或者“东亚梦”才得以破灭。一次极右翼的跨国地区主义实践,最终成为这些亚洲人终身的人格耻辱,成为亚洲各国遍地焦土的灾难。

左翼的社会主义同样有过一次次跨国共同体的尝试。“工人无祖国”是社会主义的经典信条。当列宁的国际主义热情在斯大林手里被冷冻为民族国家的现实利益之后,中国人立即感到了寒意。此时的毛泽东仍然放眼天下,提出了“亚非拉”理论和“第三世界”理论。作为这一理论体系最为典型的实践,印度支那共产党就是一个跨国革命组织。他们在广州召开会议并与中国总理共谋地区的合作与互助,在异族同志那里得到无私援助,感受到温暖的兄弟氛围。正是在这一时期,除了政府在人力和物力方面的南援,包括中国红卫兵和知青在内的志愿革命者们,也一批批跑到越南或缅甸去从事国际解放事业,甚至在那陌生的远方喋血大地。然而民族国家体制仍然是绕不过去的,人们很快就觉得“印度支那共产党”这样的大锅饭不合时宜,一旦分解为“越南”、“老挝”以及“柬埔寨”,老战友之间不久就血刃相见,在中国与越南之间,在越南与柬埔寨之间,边界冲突乃至大规模战争终于发生——其满目新坟的前线场景曾使我深感刺痛。炮声意味着:工人有祖国,现代化事业有祖国。马克思和列宁所痛恶的某种“爱国主义”终于复活。于是,当年对印度支那的国际主义无偿援助,在今天众多中国精英看来,如果不是可耻的罪恶,至少也是傻鳖和冤大头的愚行。

我在小学时参加过声援古巴的游行,在中学时到火车站参加过援越物资的搬运。我现在不再会有“输出革命”的盲从,但也并不认为当年国际主义关切本身有什么可笑,更不认为一个以邻为壑寸利必争的国家更具文明的高贵。中国人现在钱多了,但白求恩式的热情可能比以前少了。在这一点上欧洲人看来比我们强,至少很多英国人在香港回归中国时还能同中国人一起摇着小旗上街欢呼,这种“卖国”之举如果发生在中国,岂能为国人所容?进入九十年代,欧洲共同体成为超国家体制的又一次实验。事实上,正是在欧洲发生的这一进程,激发或者复活着地球这一边诸多“中华经济圈”、“东南亚共同体”、“东亚共同体”之类的想象,而著名的捷克自由派总统哈维尔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开始了他“民族国家消亡”说的政治抒情。

我们有理由相信,统一的欧洲,在银行、海关、部分防务及部分外交等方面准国家化的欧洲,在融合欧洲民族国家裂痕方面,在推动欧洲乃至全球的经济文化发展方面确有伟大的前景。但一九九八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冷冷地说过:“如果统一的欧洲对我作为一个小国的公民不感兴趣,那么我对这样一个统一的欧洲也不感兴趣。”类似这样的不和谐音,在葡萄牙、荷兰、丹麦等一些国家,在感到民族语言文化、经济利益受到忽视和损害的弱势群体那里并不少见。这当然还只是内部的情况。在这个共同体的外部呢?正是这个共同体不顾内部的激烈争议,用导弹和战机使俄罗斯日益不安,用狂轰滥炸使南斯拉夫半废墟化——而南斯拉夫本身也几乎是个微缩共同体,作为东欧地区市场经济昨日的先行者和优等生,这个多主体联盟,由民选总统剥夺了科索沃阿族的自治权,战乱所造成的难民潮更使整个欧洲恐惧。

白永瑞展望的“东亚”和“亚洲”,是比这些共同体更好的“东亚”和“亚洲”么?

冷战已经结束,市场经济释放着新一轮活力,这被看作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大举光复,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麻烦和动乱,那也总是被很多人描述为对资本主义人间正道的偏离或背离。在这些人看来,只有政治集权和计划经济才意味着极端民族主义,才意味着侵略和战争,而这种旧症唯有“自由主义”的一帖良药才可以救治。这样的看法有苏联在阿富汗和捷克的行迹为证,但还是过于笼统,也过于乐观和时髦。他们忘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是在市场经济的国家之间爆发,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动者,恰恰是实行民主选举制的德国以及“维新”成功的日本,而不是斯大林主义的苏联以及“维新”失败的中国。这样的文字虚构也无法与我的个人经验接轨。我曾经去过东南亚、南亚等一些周边较穷的国家。有意思的是,我的某些同行者无论在国境这边是如何崇拜自由和民主,如何热爱西方体制并且愿意拥抱全世界,但只要到了国境的那一边,只要目睹邻国的贫穷与混乱,他们就不无民族主义乃至种族主义的傲慢和幸灾乐祸——非我族类的一切都让他们看不上眼。

我相信,他们一直声言要拥抱的全世界不过是曼哈顿,一定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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