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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贞子歌(10 /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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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中流泻一净,越哭越起劲,也越哭越舒畅。

终于,琴娘哽咽着挤出一句话来:“我不承望有这样一天!”

“表哥!”王锡爵也是涕泗横流,“你的义举仁心,真正生死人而肉白骨。我将阿琴托付了你,虽死可以瞑目了。阿琴,跟着我磕头。”

父女双双肃然下拜。范慕希又要还礼,又要谦辞,手忙脚乱地扶了这个又扶那个,三个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能坐定下来。

“自己人不做客套,说老实话吧!俗语说的是:救人救彻。锡爵,我替你还有一番安排,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常熟。等我料理一下,总在半个月左右,再来接琴小姐动身。”

“是的。我全听表哥吩咐。”

“表伯!”情绪略定,琴娘的言语从容了,“我随侍表伯出关,情分如同父女,表伯千万不要再叫什么‘琴小姐’,叫我‘阿琴’好了。”

“好!”范慕希说,“长途做伴,也原该有个亲切的称呼。”

“表伯,”琴娘又问,“何以你老人家对关外那么熟悉?”

“这话,”范慕希面现怅惘,仿佛往事不堪回首似的,“说来就太长了!路上多的是在一起的时候,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那么,充军到关外的,都是在些什么地方?”

“有宁古塔,有尚阳堡,有乌拉。”范慕希说,“我都到过。”

“最苦是哪里?”

“这就难说了。”

“怎么呢?”王锡爵问道,“不是说宁古塔最苦吗?我读过方拱乾的《宁古塔志》,一开头就说:‘宁古何地?无往理,亦无还理。老夫既往而复还,岂非天哉?’又读过一本近人的著作《研堂见闻杂记》,其中说宁古塔:‘在辽东极北,去京七八千里,其地重冰积雪,非复世界,中国人亦无至其地者。诸流人虽名拟遣,而说者谓至半道为虎狼所食,猿狄所攫,或饥人所啖,无得生也,向来流人俱徙尚阳堡,地去京师三千里,犹有屋宇可居,至者尚得活。至此则望尚阳堡如天上矣!’这些话,表哥,可是实情?”

“半为耳食之言,尚阳堡不是天上,宁古塔亦非地狱。至于说‘饥人所啖’,尤其荒唐,关外哪里有乏食之人?”范慕希想了一会儿又说,“至于道路艰难,确非想象能及。只要不死在路上,到了那里就不碍了。阿琴!”

听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喊,琴娘料知必有所谓,很恭敬地答一声:“表伯!”

“你怕不怕?”

“表伯是说道路艰难吗?”琴娘挺一挺腰,朗然答道,“我不怕!”

“那就行了。”

“不过。”琴娘满脸歉疚不安,“表伯无端受此一趟辛苦,真正叫人——”

“不,不。”范慕希不等她说完,便摇着手打断,“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是走惯了的,趁此机会能去看一看几位老友,亦是我晚年的一大快事。阿琴,我走遍半个天下,对于行旅一道,别有心得。我们此去,当然要吃许多辛苦,但也有许多株守家乡无从得到的乐趣。山川之胜,人事之奇,在在可供观赏。所以你若能放宽心思,随遇而安,就不觉得长途跋涉是一件苦事了。”

“表伯说得是!”琴娘答道,“我不急,尽管慢慢行了去。有那风景好的地方,或是遇见了好朋友,表伯尽管在那里住几日,从从容容的来。”

“有你这句话就好了。”范慕希异常欣慰地说,“此行一定轻松自如。”

在常熟,范慕希为王锡爵和他的独子鼎华,都做了安排。他拿一所典当作为王锡爵养老之资。对于鼎华,则托付给他一个道义之交的邻居陈老先生,郑重拜托,全权管教,一年之内,不准外出。

事定刚好是半月之期,又逢长行的吉日。事先已迎来常熟的琴娘,拜别了范夫人和她父亲,随着范慕希下船。

从开船那一刻起,琴娘便视范慕希如父,除了称呼以外,一切的一切,都表现得像个最孝顺的女儿。岂仅晨昏定省,简直是依依膝下,片刻不离,而自奉则异常俭刻。临走以前,范慕希替她装了些御寒的皮衣,她一概不穿,依旧穿着她自己的那件旧棉袄。每餐侍食,尽管肴馔精美,她却只吃面前的一样素菜。范慕希先则劝,劝不听便有些不满了。

“你不吃也是白糟蹋了。何必这家子自苦!”

“表伯!我样样听您老人家,就这件事是要违命了。”琴娘低眉垂眼,用凄苦的声音答道,“离亲背乡,也不忍心享用。表伯这么大年纪,带着我万水千山,长途跋涉,我真想不出如何报答,只有这样子,让我自己稍稍吃苦,我的心才略微好过些。”

“唉!”范慕希只好付之长叹,“你真不愧‘女贞子’!”

“明天要出关了!阿琴,”范慕希再一次劝她,“你再想一想,关外不比关里,什么苦头都要吃。我看你怕是不行!到那时上不上、下不下,反成了我的累赘。所以还是依我说,你在临榆坐等,等我打听确实了,再来接你。”

一路上他不知这样劝过琴娘多少次了,她只是不肯,此刻当然也不会改变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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