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4 / 23)
“你越是这等存心,我越不忍教你吃苦。”
话又说得远了,胜文心里又有气,只是不敢发作,想了好半天问出一句话来:“照你这等话,要到哪一日才能如愿?”
这话便很难说了,石秀不肯空言搪塞,很慎重地盘算着:就不说让胜文能过什么舒服日子,光是这三百两的身价银子,便不易筹措。
“怎的又不开口了?”胜文催问着。
“难,着实难!”石秀说道,“你容我通前彻后想一想再说。你放心好了,若是我不能娶你,这一辈子就打定光棍。”
说到这话,胜文又何忍再逼,叹口气不响,事体就这样搁了下来。
转眼就是满城风雨的重阳节边。报恩寺的“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启建有期。海和尚特地带了八瓶自酿的甜酒,亲自来通知,请潘公父女去做斋主。
却好杨雄在家,巧云就不便出面接待。海和尚十分见机,原是拿了来与巧云品尝的酒,就改了做杨雄的人情。“听说节级海量,特为带了几瓶自家酿制的酒来奉敬。”他说,“这酒的力道不坏,香味差些,不中吃。”
杨雄与这个和尚不甚对劲,就不大肯领他的情,淡淡地答一声:“不敢!”然后问道:“出家人也许吃酒?”
“这是素酒,不碍。”
“怎叫素酒?”
“果子所酿,就是素酒。”海和尚神色自若地杜撰说法,“若是米麦所酿,便是夺人口中之食,佛所不许。我这酒是寺里的杂样果子所酿,且是鸟雀啄残或者自家落了下来的,若便弃去,罪过可惜。故而捡起来收拾干净,酿成甜酒。出家人寒夜做功课,小饮一杯,通身皆暖,于弘扬佛法,大有裨益。”
“话倒不错。”杨雄又说,“只是大宋朝的酒出于官库,你这私酿,岂不犯了朝廷的法度?”
“阿弥陀佛!出家人怎敢做犯法的勾当?”海和尚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做出极其庄敬至诚的神态,“自酿自饮,称为‘家酿’,只不是贩私牟利,官法亦是允许的。”
杨雄语塞。潘公却有些不安,人家好意送酒,如何只顾挑毛病驳他?因而便插进来调停。“女婿,”他打开瓶塞说道,“我这义儿自酿的酒我吃过,着实不坏。你尝一杯!”
一则是老丈人的面子,再则杨雄本性也是忠厚一路,想想果然是自己理上亏欠了些,因而不为已甚,笑着说道:“和尚吃十方,我们如今又吃和尚的,倒不是吃十一方?”
“节级会取笑!”海和尚赔笑着说道,“久仰节级英名,只为无缘亲近。今日特来恭请节级后日到寺里随喜,容我洁治素斋,与节级结个善缘。”
原来从后日起始,便是“水陆普度大斋胜会”的第一日,说请杨雄去随喜是假,要请潘公和巧云去当“斋主”是真;说请潘公也是假,要请巧云才真是真!
“这场‘水陆’得以办成,真正不易。”海和尚得意扬扬地说,“不是我夸口,真正叫百年难遇,也是府上的一场大功德。照说,应该请节级去做斋主,只是要在寺里住七日。节级是衙门里的要紧人,知州相公一日离不得。不过再忙,请节级务必来拈一炷香,自然消灾延寿,百魔不侵。”
一顿恭请,将杨雄捧得飘飘然,不过也有不解之处。“何以在寺里住七日?”他问。
“一则是斋戒之意,怕有那年轻恩爱夫妻,一日两日好熬,日子长了,难免如是云云。菩萨神灵亵慢不得,不然便有灾祸,不是当耍的事。”
“这倒也是实话。”潘公深深点头。
“再则这七日水陆,仪典繁重。外坛念经,内坛作法。‘结界’‘发符’‘上供’‘告赦’,每日都是五更为始,到晚方休,皆须斋主进殿拈香,不住在寺里,如何使得?”
“这等说时,是极累人的事。”杨雄看着潘公,“爹上了年纪,只怕起早落夜的,也难!”
“我有个计较,带了巧云去,叫她替我拈香。”
“这个——”杨雄转脸来问海和尚,“妇道人家也好做斋主?”
“自然好做。”
“莫非也住在寺里?”
“自然。除非不做斋主,要做就要照规矩做。”海和尚说,“这一坛水路道场,共是十位斋主,东村赵秀才为头,斋主就是他家老夫人;还有孙员外家,也是夫人做斋主。”
“这等说,你寺里另有清静之处安顿女斋主?”
“不但清静,而且严密。单有一所禅房,与他处隔绝,有个老佛婆把门,雄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既然如此,爹便带了巧云去吧!”
巧云就在屏风后面,听得这一说,喜不可言,转念一想,不可大喜,若非做作一番,说不定杨雄动了疑心,真如海和尚所说“不是当耍的事”。
因此,她静一静心,独自做了一番盘算。等海和尚一走,潘公来与她说到此事时,她淡淡地不作声。
潘公还不曾看出女儿的脸色,管自说道:“明日就要住到报恩寺里,到功德圆满方能回家,须得作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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