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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完全明白了,本能地赶了过去帮忙。十几件衣服很快地被扯了下来,丢进箩筐,然后李太太抱着箩筐飞快地奔回屋里,这时雨已下大了。
“多谢,多谢!”李太太喘着气说,声音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冷漠了。
“绳子和竹竿要收进来吗?”他问。
“不用,不用!”李太太说,“你请坐嘛!我拿条毛巾给你擦擦头发。”
“不需要,不需要。”他掏出手帕胡乱地擦着头脸。
然而李太太还是走进去了。利用这短暂的片刻,他约略地观察了一下这座屋子,就像常见的简陋的违章建筑一样,用些粗糙的材料、旧木板、洋铁皮,拼拼凑凑,搭的三个房间,中间算是客厅,杂木方桌,配上不同式样的三张旧凳子,还有一套破得能看见弹簧的沙发,再有一个竹子书架,几本初中教科书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但另有几本电影杂志和流行歌曲选集,却还很新。
右面是厨房。左面房间门上垂着一幅质料很好,但已十分陈旧的布帘,看不见里面的布置,想来必是卧室——李太太从里面拿出一条半新的干毛巾来递给他,却是骆驼牌的美国货。
这一切都显得相当不协调,章敬康有些困惑。
“你贵姓啊?”李太太在破沙发上坐了下来,亲切地问。
“我姓章,立早章。”
“噢,章先生!你跟我们幼文在哪里认识的?”
这又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能说自己在公共汽车上认识了别人的女儿,便一直追到她家里来,因而撒了个谎:“朋友介绍的。”
“你的朋友没有告诉你,幼文是怎么个情形?”
“没有。”他忽然发觉这是个机会,接着便问,“是怎么个情形呢?”
李太太的眸子中忽然现出了无限感伤的神情。“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像个倦极了的夜行者,需要透口气一样。
章敬康自然明白,这是她对女儿伤透了心的表示,很想安慰她几句,却苦于无话可说。
“章先生!”李太太抬眼看着他,“我看你是个规规矩矩念书的人,还是不要跟我们幼文在一起的好!”
一个做母亲的做这种表示,对一个陌生人来说,是非常不平凡的。但是章敬康虽然被她的善意深深感动,却不能立即接受她的忠告。
“李伯母!”他说,“你不要那样说,李小姐是个智慧很高的人……”他不知道怎样说下去了。
“智慧很高?”李太太想了一下,问,“你是说她很聪明?”
“对了!”
“唉!”她又叹了口气,“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这是……”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使劲地摇摇头说,“不要谈了。章先生,你听我劝,不要再来看幼文了!就是来了,也不容易看到,她经常好几天不回家。”说着,她站了起来,是准备送客的姿态。
章敬康无法再逗留了。为了尊重她的意思,他不得不告辞,但并没有表示他接受了她一再提出的忠告。
这一次访问,给章敬康带来了浓重的抑郁。李太太眼中所流露的如荒山暮色那样凄凉寂寞的神情,一直使他忘不了。从她的眼中,他看到了人生黯淡的一面。显然,她经历过繁华,享受过生活中的乐趣,但到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甚至她对她女儿都已不存任何希望。他此刻才懂得“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的意义。
他曾一再地试着去忘掉那些令人黯然神伤的回忆,却一再地遭遇失败。最后,他终于发现他必须做些可以安慰李太太的事才好——也许他是为了安慰自己。非常奇怪的是,他仿佛已跟李太太共有了那一份凄凉寂寞,就像一个做儿子的对于母亲那样。
于是,他以新年需要用钱的理由,向嫂子预支了一个月的零用钱,买了一条双喜烟,这天一清早又跑去看李幼文的母亲。
李太太仍旧在洗衣服,看见他来,准备招待他进屋子里去坐。他坚持不肯,另外拿了张小竹凳坐在她旁边,然后把包在那一条烟外面的报纸打开,不好意思地说:“李伯母,我还在念书,没有多少钱,只能买一条烟给你抽。”
“啊——”李太太怔怔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站起来把烟送到屋里,出来仍旧坐在原处,看到李太太的脸色很奇怪,是一种伤心的凝重表情。
“章先生!”她缓慢地说,“我仍旧只有一句话劝你,不要来看我们幼文。”
“我不是来看李小姐的。”他很快地说,“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噢!”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困惑而感兴趣地问,“看我?为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强笑着,“我只想看看你,替你做点什么事,心里才舒服!”
李太太的困惑更深了。然而她眼中的神情在变化,由困惑变为若有所悟,然后现出了喜悦,喜悦又变为感伤。一丝泪光闪过,她以微带颤抖的声音说:“你真好!只有你对我好!”
章敬康心里也很难过,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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