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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 第2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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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妃带着杨婉走进内厨,摘下手腕上的镯子教给何玉,挽袖洗手。

灶上温暖的火光烘着她的面容,反衬出她细腻如瓷的皮肤。

她抬头对杨婉道:“教你煮一碗阳春面吧,人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最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了。”

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

这一句话,令杨婉想起邓瑛那一身常穿的灰色常服,不由喉咙一哽。

“婉儿。”

“奴婢在。”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你还太小,姐姐没教过你,今日倒是补上了。这做吃食,要紧的是认真,做的时候啊,你什么都不要想,水该烧沸就烧沸,菜叶儿该烫软就烫软,猪油不能少,酱也得搁够。”

不知是不是被锅气熏的,杨婉听着宁妃的声音,眼睛竟有些发潮。

“对不起娘娘,奴婢知道您为奴婢好,您自己还在病中,还要顾着奴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锅里水渐渐滚起来。

宁妃抖下面条,“姐姐其实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你看人看事,比姐姐不知道强了多少。甚至有的时候,姐姐觉得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大上心,当然,”

她笑着侧身,看了一眼杨婉,“除了邓少监的事。”

杨婉沉默了一阵,水汽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轻轻笼住宁妃单薄的身子。

也许这些人对杨婉来说,都是由百年前的故纸堆中而来,所以他们越好,越给人一种命薄如纸的错觉。

“娘娘,您才是慧人。奴婢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您却知道,您将才一句‘风尘仆仆归来的人’把奴婢这几日心里的结,不知道解开了不少。”

宁妃笑了笑,“那你为何不肯叫我姐姐啊。”

杨婉一怔。

杨姁的敏感并不尖锐,甚至很温暖。

她一张口,眼兀地红了。

“我……”

杨婉说不下去。

宁妃见她沉默,独自摇了摇头。

“没事婉儿,姐姐是姐姐,你是你,姐姐这样问你,是很想把咱们姐妹这几年不在了的情分找回来,但姐姐也不愿意看见你因此不自在。”

杨婉抿着唇不断点头,半晌方抬起头道:“娘娘,奴婢学您做吧。”

宁妃点头:“好,你来。”

杨婉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人生的第一碗面,是六百年前的一位皇妃亲自教她做的。

咕嘟咕嘟的面汤里,挑起两筷,盘入滚着油珠子的热汤,再佐以时令的菜叶儿。

趁着烫滚烫,热气腾腾地端出去。

鲜烫软面,油香菜碧。

零失误。

即便历史的壁垒坚如城墙,但亘古相通的“口腹之欲”,“冷暖知觉”,总能找到缝隙,猛地探头钻进去。

杨婉坐在宁妃身旁,和易琅一起吃吸溜吸溜地吃掉那碗汤面。

顿时口舌生津,腹内温暖。

她的大文科科研的浪漫精神,让她开始延申“风尘仆仆”这四个字的含义。

比起邓瑛,杨伦,宁妃这些人,她逐渐有些发觉,自己才是那个穿过历史壁垒,风尘仆仆的归来人,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想要蹲在城门口吃碗面。

——

次日,难得的暮春大风天。

天还没大亮,广济室外只有一个面摊儿挑着旗,风呼啦啦地从咸成门街上吹过。

杨伦拴住马,坐下吃面。

摊子上烧着的火炉子,烘得他背上一阵一阵地出汗。

西安门方向灯火明亮,今日文华殿经筵,白焕,张琮以及翰林院的几个老学(1)都进去了。杨伦本想在去刑部之前,再去见自己的老师一面,谁曾想昨日白焕称病,在府上避了他,于是,他今日刻意已经起了个大早,不想还是在西安门上错过了。

杨伦心里郁闷。

坐在冷风里吃完一碗面,起身刚要掏钱,挑面的师傅却指了指他后面,“那位大人给了。”

杨伦回头,见张洛刚取筷坐下。

他身着黑色的袍衫,腰上系着白绦,人尚在孝中。

“再吃一碗?”

杨伦不想与他多话,转身牵马,“有公务在身。”

“不急这一时。”

张洛和开面上的碎肉浇头,“今日刑部会审,白尚书主审,督察院录案,北镇抚司奉旨听审。”

“什么?”

杨伦转过身:“什么时候的旨意。”

张洛背对着杨伦,挑起一筷面,“杨侍郎去了刑部衙门就知道了。”

他说完吸吞掉了一筷,那声音像一把无声的匕首,悄悄从风里切过去,威胁性地割掉了几根人的头发。

这个旨意来得很突然,却令杨伦彻底明白了邓瑛的坚持。

皇帝命北镇抚司听审,即是警告。

而自己的老师,今日和昨日刻意不见自己,意在无视这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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