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2 / 2)
牙帐内。
舒明悦披头散发, 跪坐于地,脸蛋上染着黏稠猩红的血迹,已经微微干涸, 乍一看去,很是可怖。
虞逻在她面前半蹲下, 抬手捏起了她脸蛋, 声音干哑, “这就是你想要的?”
舒明悦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泪眼点头, “是。”
随着话音落下, 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骤然用力,似乎能把下颌骨捏碎,舒明悦不吭声、也不闪躲, 只有不受控制泛红的眼眸,暴露了她此时难忍的疼痛。
虞逻双目赤红, 倏然可恨地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门口处传来他的吼声,“人都哪去了!?把她给我关起来!”
舒明悦缓缓抬起头, 一双清亮的眼眸此时变得无比黯淡, 看了他背影最后一眼。
那天的风很大, 光影将屋室分成了明暗两面,他站在明亮的那头,她跪在昏暗的这头, 两个人就这样被光和风永远地隔绝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
虞逻离开后, 舒明悦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小腹处的抽痛越来越强烈,她终于从呆滞的神色中回过神, 蹙了一下眉。
她低头,手指捂了下肚子,眼神茫然然,像是有所预感一般,手指倏然攥紧了衣衫,就在那时,腿间涌现了一抹热流。
她脸上后知后觉地露出了一抹慌乱。
医师很快就被请来了,她是舒明悦的陪嫁,亦是亲信。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阒寂无声。
医师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像是不可置信一样,反复摸了好几次,舒明悦缓缓偏过头看向她,哑声道:“说罢。”
医师垂首,低声颤道:“公主,您……有身孕了。”
说得万分艰难。
舒明悦一下子攥紧了细白手指。
“两个月左右,胎相不安稳,公主这几日情绪激动,有些见红了,臣给公主开一副……”说到这里,医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仰头看向她,神□□言又止。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困境,公主是想要安胎药,还是落胎药?
舒明悦哭着笑,闭上了眼。
医师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道:“公主,臣斗胆说一句,这个孩子,不宜要。”
北狄风俗不同中原,对待后嗣血脉不甚严苛,只要虞逻承认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能在北狄有一席之地。
可舒明悦不一样,她若想顺利从北狄离开,就不能要这个孩子。
巽朝可以勉强接受从北狄和亲归来的公主,却不会允许她诞下北狄可汗的子嗣。
更何况,母国是巽朝,孩子在北狄,日后两国再起冲突,舒明悦这个母亲夹在中间又该如何?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日了断的好。
舒明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个孩子,她成婚三年才有,承载了她的许多期盼,如何能狠心打掉?
可是……
她睫羽一直颤,手指抓紧,情绪激动,小腹又开始隐隐约约抽痛了。
恰在此时,阿苏善惊慌地跑了进来,“可敦!不好了!”
舒明悦现在已经能坦然的接受任何消息,抬起眼睛,哑声问:“发生了何事?”
阿苏善声音磕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原来那日虞逻回来后,得知乌日娜把真相告知了舒明悦,盛怒之下,将她处决了。
阿史德塔汗丧女悲痛,今日在半路上瞧见大巫医命人将已经制好的凝香丸给舒明悦送来,情绪激动之下突生异动,将那些丸药全部毁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库房有药材,重新制一份便是。可是这几个月,边境战火连绵,已经严重影响了西北商道,上个月从西域运来的药材在半路上毁于战火,如今库房里剩下的药材已经用尽。
没有了凝香丸,也并非马上绝路,还有佛子开的汤药可以喝。
但汤药得效果不好,且最多只能喝三个月。
这三个月,应当足够再购入一批药材了。
可是……
可是一个时辰前,舒明悦捅了乌蛮将军,可汗震怒,还会派人千辛万苦去西域为她寻药吗?
阿苏善神色担忧。
舒明悦抿了下唇,轻声问:“还剩几颗?”
阿苏善如实回道:“三颗。”
三颗,三天。
舒明悦沉默,陷入良久的寂静中,忽然低声开口道:“都出去吧。”
阿苏善躬身告退,医师深看她一眼,叹气退了出去,开了一剂安胎药。
而舒明悦这一思,就思到了月上梢头,夜色浓稠。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偷偷摸摸回巽朝,带着孩子隐姓埋名;比如去一个更远的地方,不是巽朝的地界,也不是北狄的地界;再比如留在北狄……
她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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