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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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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关洛道中,一片荒凉。在李靖看,有生气的只是他所骑的那匹白马,马蹄敲打着坚硬的黄土地面,单调的声响,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寂寞的意味。举目望去,大地如死,人,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人!”李靖在心中感叹地自答,“这年头随时随地可死!”死于开运河、营宫室的沉重的劳力压榨,死于师出无名的征高丽,死于饥馑,死于瘟疫……

自一早离开东都洛阳,整天水米未曾沾牙——年岁荒得连打祭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天色不早,今夜的宿头不知在哪里。一身衣服,被汗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已不知几次!喉头尖辣辣的,干涩得连唾沫都没有了。马,不住地扬一扬头,发出短促的嘶鸣,李靖知道它在向他抗议:它亦早该有它的一份清水与饲料了!

“可怜,”他拍拍马的脖子,叹口气说,“唉,你也是生不逢辰!”

忽然,隐隐传来一阵锣声,李靖抬头看去,发现远处有一片房屋,顿觉精神一振。“快走吧!”他对马说,“有了人家,总可以弄点吃的喝的!”

于是他微叩马腹,放辔头跑了下去。一进镇甸,大路北面就是一家小店,他下马喊道:“店家,店家。”

“客人干啥?”跑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伙计,有气无力地问。

“这会儿干啥?住店。”他说,“先把马鞍卸下来,好好给它上料……”

“对不起,你老!”伙计打断他的话说,“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吃的,你再赶一阵吧,十五里外有个大镇,那儿好得多。”

李靖大为失望。“那么,”他问,“井水总有吧?”

“嗯,嗯。”伙计迟疑了一会儿,慨然答应,“好吧!你请等一等。”

过了好半天,伙计拎来半桶混浊的井水,一只破碗。李靖先舀了一碗,摆在那里等它沉淀,又解下皮袋灌满,然后饮了马。等那碗水稍稍澄清,他一口气喝了下去,味如甘露,美极了。

“多谢,多谢!”他取一小块银子酬谢了伙计,牵着马慢慢往西遛了过去。

不远,一处广场上,一群人围着两个胥吏,二人一胖一瘦,却都是满脸凶相。另外有一名地保,抱着面锣,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

李靖倒要听听官府又有什么花样,路上也好注意。于是,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系好了马,站在人群后面细听。

“大家听清楚了没有?”瘦的那个胥吏嗓门很大,“我再说一遍,皇帝行幸江都,龙舟要人拉纤,每家出妇女一名,老的不要,丑的不要,要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平头正脸的。限三天以内,到县城报到。这是皇命差遣,谁要耽误了,可当心自己的脑袋!”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嗡嗡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小声埋怨,但眼中都流露了深沉的怨毒。

“我家没有年轻妇女呢?”忽然有人大声发问。

“你没有长耳朵?刚才说过了,出钱也行。”

“钱也没有呢?”

“哼!你命总有吧!”

“对了!”发问的人立即接口,大声答说,“命我有。就剩下一条命了!”说完,狠狠地往地下吐了口唾沫。

那胖子胥吏,立刻一抖手中铁链,瞪着眼骂道:“他妈的!你这是干什么?”

“我吐我自己的唾沫不行吗?”理直而气不壮,已大有怯意了!

“你还犟嘴。”胖子粗暴地叱斥,然后拿眼去看他的同伴。

瘦的那个大概是头儿。“这家伙不要命,还不好办吗?”他阴恻恻地说了这一句,向胖子微微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是狼狈为奸惯了的:胖子狞笑着一甩铁链,当头砸向那人;瘦的更坏,伸一条腿在那人身后,等他惊呼着踉跄后退时,正好绊倒在地上。胖子起右脚踏在他当胸,一链子下砸,立刻把他打晕了过去。

旁观的都是敢怒不敢言。有那年长的,赔笑讨情,让胖子一掌推个跟斗。

血脉偾张的李靖,再也忍不住了,决心宰了这两个虎狼恶吏。悄然拔剑,剑起数寸,发觉有一双手按在他手上。

李靖转脸去看,有个中年道士以极低但极清晰的声音说:“匹夫之勇,不可!”

这一下提醒了李靖,惹出麻烦来,会耽误行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按剑归鞘,投以服善受教的深深一瞥。

他亦不再看下去了,退身出来,解马赶路。这些惨剧,十二年来,他看得太多、太多。最叫他忘不了的是,大业七年,为征高丽,在山东东莱海口,建造三百艘战船,自督造的官吏至工匠、民夫,昼夜站在水中,自腰以下,溃烂生蛆,那才真叫是伤心惨目!

“匹夫之勇,不可!”他默念着那道士的话,再一次激励自己,匹夫之勇,妇人之仁,都无用处——动心忍性,从根本上去点他一把火,才是正办。

忽然,一阵清脆的銮铃从身后响起,回头望去,一匹枣红小川马,驮着那中年道士,正嘚嘚地赶了下来。

“前面那位仁兄,请等一等!”道士在马上大喊。

李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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