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0 / 30)
把他留在身边。”
“就因为他是汉人,我要避嫌疑。”皇帝叹口气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前半段话,傅夫人能够了解,却不知何以冒出来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不便追问,也不知该怎么追问,只拿一双俏伶伶的含愁凤眼瞅着皇帝。
“唉!”皇帝叹口气抑郁地说,“我的心事连皇后面前都不能说,只能跟你谈谈。”
“噢,”傅夫人颇有不胜负荷之感,“皇上这话说得我惶恐之至。”
“我一说原因,你就明白了,我是半个汉人,你是半个旗人。”
傅夫人的父亲是汉军,母亲才是旗人,所谓半个旗人,亦就是半个汉人,跟皇帝的血分相同。她听皇帝这话,顿觉自己跟皇帝的关系,比皇后更来得近。这是很荒唐的想法,但确确实实有此感觉。
就由于这一感觉,她不由得对皇帝的处境大感关切,脱口问道:“皇上那本难念的经是什么?”
“我是左右为难!”
原来亲贵宗室,心中都有疑忌,以为皇帝有一半汉人的血统,一定偏向汉人。而论人才,汉人多,自然出的人才也多。人才一多,青钱万选,自然有出类拔萃的人,照理应该重用,疑忌即因此而起。
“我是一国之主,治理天下,自然重视人才,而况四海一家,无分汉满。本是一片大公无私之心,偏偏有人以为我有私心,真是不白之冤!”
皇帝亦竟有不平之冤的牢骚,在傅夫人可算闻所未闻,只能这样答说:“至少我总知道皇上的苦衷。”
“对了!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儿安慰。”皇帝很起劲地发牢骚,“我再说点苦衷你听听。三年无改谓之孝,先帝用人唯才,而况又是老臣,我自然敬礼有加,这总不能说有私心吧!可是仍旧有人疑神疑鬼,譬如张廷玉——”
张廷玉是顾命之臣,雍正遗诏中特命将来配飨,汉大臣中有此殊遇,实在罕见。皇帝自然格外优礼,而亲贵及八旗重臣颇有烦言,使得皇帝非常烦恼。
“可恼的犹不在此。”皇帝又说,“即如张廷玉,虽有先帝遗命,但我遵遗命而行,对他来说,自然也是恩典。哪知张廷玉认为分所当受,并不见情。倘或恩遇稍衰,甚至会发怨言,岂不是教我左右为难?”
“这,”傅夫人说,“果然如此,皇上宸衷独断,给他一点儿处分,不但不为之过,而且恩威并用,亦是驾驭的手段。再退一步看,假使如此,亲贵宗室,亦就不会错认皇上偏心,足以表明心迹。”
皇帝倏然动容,拿她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击节称赏。“好一个恩威并用!”他说,“好一个表明心迹!以后我就照你的话做。”
“我是妄言——”
“一点儿不妄,一点儿不妄!你真足以为我内助!”
傅夫人又喜又羞,红着脸说:“君无戏言!怎么说得上内助二字?”
“我不是戏言,只是可惜,倘或我早遇见你,无论如何也要请先帝为我择你作配。”
“这又是皇上的戏言,从没有一个汉军能成为皇子嫡妃的!”
“天下事总有一个开头,成例自我而兴,有何不可?”
傅夫人默然,心里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成了皇后,今天的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对皇帝来说,至少可以减除他对亲生之母太妃的咎歉,因为有她能代替皇帝恪尽子职,对他们母子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她又在想,只要有实际,何必又非要是皇后的身份不可?现在不一样也是在帮助皇帝跟太妃吗?
这样一想,她觉得她能够给皇帝以安慰。“皇上,”她有些激动地说,“我有一件事可以代替皇后为皇上分劳分忧,那就是侍奉太妃。”
“对!”皇上深深点头,“对!我要感谢你。”
“皇上言重了。我只是求心之所安。皇上一身,系祖宗社稷,四海苍生之重,只要能够为皇上分劳解忧的,都是臣下分所当为。”
“他人是不是分所当为,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也关心你的诺言。福如,”皇帝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你真的愿意替我分劳解忧?”
“是的。”
“那好!这样,我就有寄托了。”
这话颇为暧昧,傅夫人惴惴然地说:“皇上的‘寄托’二字,恐怕太重了。”
“怎么?”
“我不知道皇上要寄托在我肩上的是什么?”
不说“身上”而说“肩上”,可知她有闪避之意。但傅夫人到此地步,已如春蚕作茧,重重自缚,再也无法摆脱。皇帝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只是不愿操之过急,所以安慰她说:“你不必恐惧不胜,情感之道,顺乎自然。我日理万机之余,只要想到,天壤之间,还有个了解我的孙福如在,那就什么委屈也能忍受了。”
这番话等于表明,她是他的唯一知己。感情本是相对的,皇帝如此,她也就将皇帝当成唯一的知己看待了。
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只似怨非怨地瞟了一下,便足以令皇帝神魂飞跃,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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