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1 / 27)
如此,说出这个念头来,就不免为人所轻。
“唉!”他叹口气,在心中默语,“算了!且贪图眼前的夜凉如水。”
夜凉如水,情热如火,这一宵的缱绻,使得龚定庵自陷于更深的矛盾与苦闷之中。
一连五天,龚定庵除了由魏仲英代约,在小云妆阁中与他想见的人把杯叙旧之外,一片心思都在新欢身上。每天都是睡到中午起身,享受了精致的午餐,然后由小云亲自动手,将他打扮得体体面面,双双出游,到日落昏黄,回来沐浴纳凉。一杯在手,无所不谈,当然谈禅理、谈史学,对小云来说,都嫌太深了些,但也还不至于到对牛弹琴的地步,就这样,龚定庵已觉得难能可贵了。
这天——六月初九,魏仲英一早就来了,将龚定庵从床上唤了起来,他首先表示歉意。“一大早扰了好梦,实在于心不安。不过,”他的表情显得很认真,“何太守、卢大令都在找你。”
一听这话,龚定庵不免自惭荒唐。此行有好些正事要办,何俊要陪他去看阮元。卢元良至今尚未见面。有求于人,而漫不经意如此,岂不教愿意帮他忙的朋友寒心?
“我再给你看一封信。”
这封信是个抄件,受信者与发信者的姓名都隐去了。信上说:“某祠部辩若悬河,可抵之隙甚多,勿为所慑。其人新倦仕宦,牢落归里,恐非复有罗网文献,搜辑人才之盛心也。所至通都大邑,杂宾满户,则依然渠二十年前承平公子之故态。其客导之出游,不为花月冶游,即访僧耳。不访某辈,某亦断断不愿见。”
礼部祠祭司的官司,别称“祠部”。这封信中所谈的当然是龚定庵,不满之情,溢于言表。由“不愿见”三字,可知是见过一面的人,因而他问:“这是谁写的?”
“你就不必问了。”魏仲英说道,“‘其客导之出游’云云。连我亦骂在里头了。快走吧!”
走亦不是件容易的事,龚定庵想了一下,将魏仲英拉到一边,悄悄解下一个金表、一块玉佩,塞在他手里,低声说道:“看,能不能换一百两银子?”
“要开销这么多吗?”
“在这里住了六天,小云还替我从里到外,置了衣服,只送个整数,在我觉得已很菲薄了。”
魏仲英将金玉二饰塞还给他。“我带了一个元宝来的。”他说,“如今只好再叫人回去拿钱。”
说着,他转身招呼他的小厮,回家向账房再支五十两银子,立即送来。
“你可以收拾东西了。”
“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龚定庵喊道,“小云,小云!我要走了。”
正在梳妆的小云,手握长发,走到客座。“魏二少,”她含笑致歉,“头还没有梳,没有出来招呼你,请坐!吃了饭再走。”
“对!”龚定庵说,“吃了饭一起走。”
魏仲英点点头,转脸对龚定庵说:“你写两首诗赠别吧?”
“怎么?”小云接口问说,“走了,不回来了?”
“对!”魏仲英抢着代答,“他家老太爷派了专人来接他了。”这是硬生生将龚定庵的留恋之意割断。良友的苦心,龚定庵当然谅解,但小云却有“棒打鸳鸯两离分”之感,因为有好些衷曲,犹待细诉,因而问说:“哪一天再来?”
“今晚只怕就要上船了。”仍是魏仲英代为回答。
“我是说回杭州以后,什么时候再来?”
“那就不知道了。”龚定庵吩咐,“你拿笔砚来。”
等将笔砚取来,魏仲英说:“你念我写。”说着执笔在手,望着龚定庵。
“坐索诗债。”小云笑道,“当名士也是苦事。”
龚定庵与魏仲英相视一笑,然后念道:
“能令公愠公复喜,扬州女儿名小云。
初弦相见上弦别,不曾题满杏黄裙。”
“慢点,慢点!”
小云突然一喊,魏仲英便搁笔问道:“干什么?”
“你归你写。”
说完,她转身入内,出来时,手里提着她的那条新浣的杏黄裙。
“你自己说的!”小云向龚定庵说,“题吧!”接着,她将裙子铺在桌上。
“真的要题杏黄裙,倒也是一件韵事。”魏仲英又说,“拿熨斗来烫一烫平才好。”
“说得是!”小云又出去了,自然是去预备熨斗。
“妙人妙事。”魏仲英笑道,“一首不足以尽意吧?”
“当然。不过也不宜多。”龚定庵开口又念了一句,“坐我三熏三沐之——”
“此话怎讲?”
“你看我!”龚定庵看着自己身上说,“大概你从来没有见我穿着这么整齐过吧?”
“‘乃三沐而三熏兮,暨什袭以珍藏。’”魏仲英念着《荆山璞赋》说,“小云打算把你留下来?”
“不!”龚定庵又念,“悬崖撒手别卿时。”
“好!”魏仲英说,“这才是提得起,放得下。”
龚定庵正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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