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 11)
传之秘的方子赠给你——就凭这张方子,荆兄,你已为燕国建一大功。”
“不敢当。”荆轲微露心事,“虽有效劳之心,其奈寸功未建,万万不敢承受田先生的说法。”
田光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极深沉地点一点头,徐徐答道:“何以我说,若高渐离不能把你追回来,我必转请鞠太傅发兵追索?就因为我是燕国人,为燕国谋,决不肯让足下为他国所用。只要你在燕国,必有大用的机会,何愁不能建功?”
田光对他是怎么样的看重,荆轲从他这番话中已完全了解了。但是,越是如此,他越不肯有任何肯定的表示。因为,他觉得别人对他的要求太高了,责任太重了;如果不能尽如人意,必然引起别人加倍的失望,那还不如事先慎重些的好。于是,他保持沉默。
田光起初有些失望,他原期待着荆轲会自陈抱负,发抒见解,使他能对这位他所爱重的名士,获得更多的了解。但转念想到,这正是荆轲深沉的地方。百余年来,列国由贵族当权,转而为平民论政,奇才异能之士,层见叠出,那都是由于优礼供养、虚心求教的结果——期待着荆轲会侃侃而谈,企图争取他人的垂青,根本便是错误的想法。果然如此,荆轲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于是,他觉得有句实话,必须跟荆轲说明:“荆兄,承你委托,要我把徐夫人这方竹简转呈敝国太子,只怕未能达成使命。”
“噢。”荆轲探索着说,“乞道其故。”
“只因我与太子,从未见过。”
这倒是颇出荆轲意外的。“不是说贵国太子礼贤下士,极其看重人才的么?”他问。
“这话不假。”
“然则国有大贤,太子怎倒不来请教呢?”
“问得是!”田光深深点头,“然而‘大贤’之称,实不敢当。”
“田先生,你莫谦虚。”荆轲想了一下,又说,“谬承错爱,实有知遇之感。今日聆教,言不及私。田先生的错爱,无非为贵国设想,采及葑菲,就这一片公忠体国的苦心,难道还不足以见其贤?”
这是恭维,但也说透了田光的心事。于是白发皤然的老人激动了,“荆兄!”他的嘴唇翕动着,眼睛下面的肌肉不住动弹,仿佛不能控制自己似的,“我,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跟你一样,耻于自荐。然而,生为燕国之人,死为燕国之鬼,苟利于国,生死以之——耿耿寸心,并不因太子未曾下顾而有所更改。”
“是的,田先生。”荆轲的声音,有着不胜低徊和惭愧的意味;他想到卫国的君王,不能采纳他的献议,因而远走天涯,以求明主,这跟田光无私的精忠,相去实在太远了。
“哎,不必谈我了。”田光宕开一句,换个话题,“听说荆兄在榆次,曾与盖聂论剑?”
榆次之事,他怎会知道?荆轲心里奇怪,却未追问,只平静地点一点头。
“又听说荆兄的高论,为满座所折服,唯独盖聂,似有不服。”
“不错。”荆轲坦然承认,“心口两皆不服。”
“然则荆兄自论,论剑,与盖聂的高下如何?”
这话使荆轲不太佩服,他大声答道:“荆某非劈刺之士!”
“噢!”田光倏然动容,面有惭色,“这倒是我失言了。”
就这时候,田家的僮仆来向主人报告,酒食已准备妥当。荆轲一听,不等田光留客,当时声明,已与武平有约共饮,随即起身告辞。
田光也不坚留,只请稍待。进去转得一转,回出来送客。送到门口,从腰际取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荆轲,同时随随便便地说了句:“且请收下,聊供客中所需。”
显然的,那是一包黄金。荆轲觉得受之有愧,但不受则根本无法在燕市立足,更谈不到有所表现或效劳,因而称一声谢,坦然接受。
就凭这布包中的两镒黄金,荆轲在燕市作了一个从容闲住的打算。他经常与武平及高渐离在闹市高歌痛饮,也经常在秦楼楚馆浅斟低唱,而就在这类似乎信陵君醇酒妇人的失意生活中,培养出一段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情,和开阖排荡、鼓动风云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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