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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4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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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过了桥,车子向右转去,绕着咸阳宫由东转北,在“雍门”下车。迎宾的仪卫,雁行肃立。在典客前导之下,秦舞阳紧随着荆轲进入咸阳宫,只见静悄悄一座院落,东西两面,都是一列九间,大小相等的屋子,引入西面第一间,典客把他们安顿下来,低声说道:“请在此稍息。等大王升殿,我再来招呼。”

说完,典客便就走了。荆轲看着秦舞阳点一点头,端然静坐。他的心也相当乱,因为到了完全陌生的所在,而又是特重仪节的严肃之地,他须得好好想一想,才不致乱了步骤。

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那包毒药。他悄悄探手取了出来,在袖中摸索了一会儿,把丸药都倾在手掌中捏着。就在这时隐隐听到钟鼓齐鸣:他知道秦王已经升殿了,于是把那只捏了丸药的手伸了出来,看看窗外无人,背着身去,把所有的毒药都放入口中。

药是毒药,却有异香;药丸不大,干咽亦不困难,等完全吞了下去,荆轲心想,在人世的时光有限了!

就这一念,他的想象飞跃,自觉比平日又自不同。

现在可以确确实实计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了!最多不过半天,魂魄将随夕阳落入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中。但生命的尽头,却是生命的高峰。在此一刹那,他顿悟出生之哀乐:寂寞地死去是可悲的——哪怕是死于安乐,仍不免怏怏然不满足——大多数是如此,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像他这样,生命的存在与终结连为一体,而泯灭了生死有无的界限,生的意义要在死的顷刻得到最高的发挥,因此,死是永生,临死以前才能享受到生命中最高的乐趣!

那就是此刻!荆轲内心中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恬适——他知道,这便是生命中最高的乐趣。遗憾的是,生死关头,直要到此刻吞下毒药,确实自知死期时,才能真正地勘透;否则,可以好好地说与秦舞阳听,治好他那紧张与自卑的毛病。

这样想着,荆轲不由得侧着脸去看秦舞阳。他垂着眼、闭着嘴唇,神态是克制着的平静。荆轲特别注意到他按着地图匣的手指,在刚刚晒进屋的淡金色阳光映照之下,微微抖颤。极微、极微的,不是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舞阳!”他喊一声。

“嗯!”秦舞阳迅即转过脸来。

“你我竭诚修好而来。燕国君臣上下,一片诚心,已为秦王所鉴纳。今天设大朝仪接见,可以想见他内心的嘉许,所以你我的任务,一定可以顺利达成。你不必紧张,害怕万一失仪,秦王见罪。不会的!秦王正当愉悦之际,一定宽大为怀,不肯轻施雷霆之威,你放心好了!”

秦舞阳感激地点一点头。他懂得荆轲的隐语,也接受了他的抚慰,回报了一句:“请放心。我知道何以自处!”

这不是故意宽慰荆轲的假话,然而这话的背后,是连秦舞阳自己都不知道的虚幻的自信。一时所受到的鼓舞,不敌他那潜在着多少日子而此刻正在逐渐浮现的自卑之感。

悠扬的钟鼓声停止了。广阔的殿庭中,静得声音不闻,恍如无人,然后,隐隐听得传呼:“传大王诏令,召请燕国使臣!”

传呼的声音,一波一波,递相应和。声音越来越响,秦舞阳的心弦也越扯越紧。等传呼的声音终了,刚可以喘口气,看到典客沿着长廊,匆匆而来,他的一颗心马上又悬了起来。

“请!”典客在门口做了个揖让的手势,“两位请随我来!”

“是!”荆轲响亮地答应一声,徐徐站起身来,手捧函封着樊於期首级的圆盒,看一看秦舞阳,步出门去。

秦舞阳早就准备好了,亦步亦趋地随在荆轲身后。典客领着他们,绕过长廊,下阶向北一折,踏上甬道。秦舞阳低着头,只看到甬道是平整的白石所铺砌,极宽,也极长——那是他心中的感觉。因为低着头走了好久、好久还没有走完。

眼角扫过,甬道两旁是一双一双裹腿的脚,脚旁拄着一段木棍,可以想象到那是卫士执着的戟。忽然,卫士的脚看不到了,却看到荆轲的脚停了下来。

秦舞阳不由自主也收住了脚步,同时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身材比荆轲高,视线不受阻挡。放眼一看,怯意如严冬的北风一般,吹袭得他摇摇欲倒。

他不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甚至于他也不能想象有这样的场面。

然而,秦舞阳实在也看不到什么!目迷于五色,而耳震于他自己的心跳;头上嗡嗡作响,一阵晕眩,一阵清醒;晕眩时想闭上眼,清醒时却又感到数不清的目光如箭,一齐都射在他身上,局促得几乎想转身逃走。

荆轲却正好相反。他原来就是喜欢表现的人,越是大场面,越受人注视,他的精神越抖擞;同时,他也深切地自感着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的表现,生命的发皇,达于极点,因而顾盼自如,比平时显得更加从容,更加有把握。从殿上的秦国群臣的眼光中,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地受到了赞许和钦佩,这使他内心中浮起如饮醇醪般的感觉,飘飘然地陶醉着,把他身后的秦舞阳忘记掉了。

等典客取得了殿前执法官员准许上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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