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3 / 27)
品,与他豪迈的性格不合。“你们慢慢磨工夫,我自己来题杏黄裙。”龚定庵提笔在手,信口念道,“烹茗、烹茗——”复又搁笔构思。
“这是《调笑令》的起句。”魏仲英问道,“平仄记得起来吗?”
“你念来我听听。”
“平仄,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想起来了。”龚定庵说,“还是你来写吧。”
“好!”魏仲英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提笔等待。
“烹茗,烹茗,闲数东南流品。美人俊辩风生,皮里阳秋太明。皮里,皮里,流品如侬第几?”
“自然是第一。”魏仲英又问,“小云,你懂不懂什么叫‘皮里阳秋’?”
“不就是胸中自有褒贬吗?”
“不错。龚大少说你‘皮里阳秋太明’,褒贬太明,就不是皮里阳秋了。这是好话,你要听劝。”
“我听。”小云驯顺地点点头,脉脉含情地斜睇着龚定庵。
“好!”魏仲英站起身来,走远两步,望着已题了字的杏黄裙,满意地说,“还有一幅就功德圆满了。”
“这一幅是压轴戏,格外要好。”
龚定庵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凝视着裙子说:“这首《调笑令》太短,留得有余幅,可以写一首中调。”
“是的。”魏仲英另取一张纸,“我先写下来,看字数再作安排,免得题坏了。”
“你看以多少字为恰当?”
“字不宜少。”魏仲英仔细估计了一下说,“六十字左右。”
“五十九字到九十字为中调,刚刚够。等我想想,六十字左右的有哪些调子?”
“《蝶恋花》就正好六十字。此外,《临江仙》《河传》《苏幕遮》《一剪梅》《鹧鸪天》都可以。”
龚定庵不作声,吟哦了一会儿说道:“来一首《定风波》吧!”接下来便念:
“除是无愁与莫愁,一身孤注掷温柔。”
“妙!”魏仲英笑道,“在姜白石、辛稼轩之间,确是定庵之词。”龚定庵等他录完,接着又念:
“倘若有城还有国,愁绝,不能雄武不风流。”
“怪不得要用《定风波》!‘愁绝’二字,力足扛鼎。”
“魏二少,”小云指点着说,“你讲我听听,‘愁绝’两个字,为什么好?”
“这几句词,实在是只可意会。”魏仲英用笔管搔搔头发,“只好这么说吧,龚大少是自己怨自己。”
“这话,说得太玄妙了。”小云问道,“你先讲,‘无愁与莫愁’是指啥?”
“这是双关语,就字面讲,无愁是没有愁,莫愁就是有愁不愁。双关着的是两个人名。”
“莫愁我晓得,南京不有个莫愁湖,就是由她来的。无愁呢?”
“无愁是‘无愁天子’,北齐的一个皇帝,自己弹琵琶、唱曲子,曲子的名字就叫《无愁曲》。”
“噢!”小云端详了半天说,“我还是不懂。”
“是这样的,”魏仲英很吃力地说,“这半首词,要从第二句讲起,‘一身孤注掷温柔’,是说一个人什么都不顾,只想在温柔乡里过一生,可是,这是办不到的事,因为除非他本人是无愁天子,跟他做伴的,也同他一样,从不晓得什么叫愁,才可以全心全意,在温柔乡中,自得其乐。这样说起来,‘一身孤注掷温柔’是想错了,也是做错了。你懂了吧?”
小云敛眉低首,体味了好一会儿说:“我有点懂了。有一回我娘跟我们说:‘我苦死了,累死了,但愿有一天,什么事不管,潇潇洒洒去逛一天。’我们大家商量,这也不是难的事情,于是乎,特为安排一天,没有客,也没有债主。大家出份子,凑了纹银十两,我们说:‘娘,今天根本没有事要你操心的,你尽管去逛,十两银子够你花的了。’娘高高兴兴地带了服侍她的人,去看姨母,一起逛瘦西湖,晚上住在姨母家,要我们去接她。哪晓得,中午刚过,她就回来了,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想起一条白鲞挂在廊沿上不妥当,间壁那家的花猫最馋不过,会偷嘴,她不放心。这意思是不是差不多?”
魏仲英与龚定庵都笑了,不约而同地连连点头:“差不多,差不多。”
“你能体会得这样深,下面几句就一定容易懂了。”魏仲英继续解释,“‘倘若有城还有国’,自然是用倾国倾城的典故,然而何以谓之‘愁绝’呢?这就要看下面这一句了,‘不能雄武不风流!’不能雄武就不会打仗,不跟别国打仗,哪里会无缘无故把一座城池、一个国家都断送掉?不过就算雄武、不怕打仗,可是打仗也总得有个缘故,不风流是不会为女人随便跟别国开衅。龚大少的意思是,你给他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送掉,此所以发愁。你懂这些意思吗?”
“怎么不懂?就好比叫花子拾黄金一样,愁得睡不着,是不是?”
“你是说怕叫人偷走了,愁得睡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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