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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8 /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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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自为所乐,而征歌则为所憎,他不久前还作过一首诗:“梨园串本募谁修?亦是风花一代愁;我替尊前深惋惜,文人珠玉女儿喉。”诗下自注:“元人百种,临川四种,悉遭伶师窜改昆曲,鄙俚极矣!酒座中有征歌者,予辄挠阻。”这是过分之言,实际上是龚定庵不能忍耐昆曲的“水磨腔”。

魏仲英懂得他所说的“没有破过例”,即指此而言,但身为主人,不能使众客不愉,因而笑道:“刚才请你自罚,你说从众,如今众意众同,你似乎又不想从了,岂非出尔反尔?”

“说得是,我只好破例了。”龚定庵说,“小云,你就唱个曲子吧!”

小云驯顺地点点头,然后又说:“你爱听什么?”

“你别问龚大少,他什么都不爱听。啊,”魏仲英突然想起,“小云,你说一段‘毛把总到任’。”

这是“乱弹”中的一出小丑戏,杂糅京腔、梆子、弋阳腔、罗罗腔等等各地的腔调而演唱,谓之“乱弹”,又称“花部”,以别于昆腔之称为“雅部”。扬州花部的角色,以小旦、小丑为重,小旦必以小丑为配,名曰“搭伙”。但小丑亦有好些独当一面的戏,而且纯用京腔,可登大雅之堂,“毛把总到任”,就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出。

这出戏可以演,亦可以说,情节大意是有个在河工上当差的毛把总,由于抢堵决口的功劳,由一个只管数十兵丁的把总,超擢为次于总兵的副将,戏由见经略大臣开始,做出各种势利丑态,见经略则畏缩,临兵丁则倨傲,见他人升官则羡妒愧耻,各种表情杂作。及至开府为副将,谢恩时感激涕零,晤同僚踌躇满志,述前事劳苦自嗟,以及兵丁不受教的大发雷霆,假斯文揖让之间的失仪,突闻经略驾到的张皇失措,等等,七情六欲,曲曲如绘,是出很难演的戏。

难为小云,居然能用京腔将这段“毛把总到任”说得丑态百出,不时哄堂。说完了,自然博得满座赞美,龚定庵亦觉得“与有荣焉”。

到得夕阳衔山,宾主都觉得兴犹未阑,但湖上画舫皆已返棹,魏仲英有意撮合龚定庵与小云的露水姻缘,因而提议,再到小云那里作长夜之饮。

“长夜之饮”不过说说而已,陪客都知道主人的用意,饭罢纷纷告辞。最后只剩下魏仲英,他向小云说道:“龚大少爷今天酒喝得多了,要个人照应,在你这里‘借干铺’吧。”

小云与龚定庵相视一笑,都不作声。

“你安心住在这里。”魏仲英又对龚定庵说,“明天有人来看你,我会替你应付。”

“费心、费心。明天中午碰头。”

龚定庵的话刚完,小云立即替他改了会面的时间:“晚上。请魏二少明天晚上来喝酒。”

“俨然主持中馈了。”魏仲英笑笑说道,“好吧,明天晚上。我或许带几个朋友来。”

“不错。”小云看着龚定庵说,“你在这里想会哪些朋友?索性请魏二少都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请过来。”

“这倒也使得。”龚定庵说,“不过我不知道哪些人在扬州。”

“魏默深来了。”

“他来了!”龚定庵不胜欣喜,“我只知道他回湖南去扫墓,不想也到了扬州,明天一定把他约到。”

“好,还有呢?”

龚定庵便又提了几个名字,魏仲英或知或不知,凡是他知道而龚定庵想见的,决定都约了来。

这便到了一解衣冠束缚、放浪形骸的时候了。这天六月初三,炎夏初临,征尘未浣,龚定庵一向不修边幅,更显得邋遢,小云为他卸除衣衫时,不时掩鼻,惹得龚定庵大为不快。

“我的大少爷,你多少天没有洗澡了?”

龚定庵虽没有“水包皮”的习惯,但也不过五六天没有上澡塘子,只是对她这一问,颇生反感,便故意冷冷地答一句:“大概总有一年了吧。”小云不作声,叫人取来大小两个木盆,大的是浴盆,小的是脸盆,都注满了水,先为龚定庵解开辫子洗头发,然后关上房门,叫龚定庵坐在浴盆中,自己也卸去外衣,只剩下身一条亵裤,上身一方肚兜,蹲下来为他擦背抹身。

这在龚定庵是破题儿第一遭的享受。心里在想,古来艳体诗中,以美人出浴为题的不少,却不知有咏美人侍浴的没有?于是从晚唐的韩冬郎,想到明末的王次回,细细搜索他们的诗,竟想不出有此一题。

“你在做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的!”

“我是在想,我返老还童了。”龚定庵说,“时光好像倒退了四十多年。”

“那么,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呢?丫头、奶妈?”小云一面使劲为他擦背,一面又喘又笑地问,“总不会把我比作你家老太太吧?”

“都不是。”

“那么比作谁呢?”

龚定庵原是随口敷衍的一句话,根本未作此想,只好支支吾吾地故作不肯实说的模样了。

“我知道了,大概是你大姐。”

“你真是匪夷所思!”龚定庵笑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总要有个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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