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6 / 35)
“那好啊!凭你的模样儿跟性情,一定得宠。可怎么又到了这里来了呢?”
“这,”傅夫人故意带点儿撒娇的味道,“干妈别问我这个,行不行?”
怎么?李姑娘心想,这话也犯忌讳?仔细想一想明白了。“寿珍,我不问,心里憋得慌。”她说,“问了,可怕你不高兴。”
“既然干妈憋得慌,那就问吧!”
“我在想,我要是个爷儿们,一定也喜欢你。必是皇后挂味儿了,是不是?”
“挂味儿?干妈你说明白一点儿。”
“这句话你不明白?”李姑娘笑道,“你要我明说,我就明说,皇上喜欢你是不是?”
傅夫人想起那个玉连环,不由得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我猜到了是不是?”李姑娘得意地说,“为此,皇后把你调开,怕你得宠,我猜得对不对?”
“不怎么对!”
“不对?”
“是的。”傅夫人说,“我可不愿得什么宠。”
“噢,你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呢?”
“得宠有什么好?”傅夫人说,“越得宠越不好。”
“噢,寿珍,看样子你必有一番大道理,是吗?”
“也不敢说是大道理。没事的时候空想,越想越多,越想越深,只要干妈想听,我倒可以谈谈。”
“要听,要听!说实话,我每天的闲工夫,实在太多了!难得有人跟我说说话。来,”李姑娘去捧了一个有盖的釉罐来,里面有她自制的各种零食,抓了许多,用个盘子盛着,送到傅夫人面前说道,“不好吃,你就消闲吧!”
“多谢干妈!”傅夫人拈了一块玫瑰山楂片,放在口中,只觉甜美满口,微带酸味,舌间津液大生,真是助谈兴的好闲食。
“我在想,爬得高,跌得重,后宫佳丽三千,倘或‘三千宠爱在一身’,就会遭两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妒,那太可怕了。”
“你,”李姑娘笑道,“你说得有点儿玄。”
“那就说不玄的。干妈总知道,有得宠就有失宠。如果从来没有得过宠,无所谓;得过宠再失宠,那味儿就不好受了。譬如,”傅夫人又拈了块玫瑰山楂片,放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说,“如果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我就不会想;今天吃过了,过一天想吃不得到口,难受不难受?”
“你这话倒也有点道理。不过,若说得宠一定会失宠,那恐怕也不见得。”
“这要看是怎么得宠。譬如那条狗,干妈宠它是因为它听话,忠心耿耿,只要性情不变,始终得宠。宫女得宠凭什么,无非一张脸子。那是要变的,‘人老珠黄不值钱’,还能得宠吗?”
这番话说得李姑娘感慨万千。她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太丑,又何至于不能列位妃嫔?不过转念又想,像这样无荣无辱也好。不然,就是寿珍所说的,“人老珠黄不值钱”,得宠而又失宠,就绝不能过这样平静的日子。
“你的话不错。”李姑娘关切地问,“那么,你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这要等放出去以后,才能打算。眼前,只想陪着干娘,聊聊闲天,吃吃闲饭,这种闲日子不也过得很惬意吗?”
这就是非她不能任此艰巨的缘故了!李姑娘听她嘴如此甜,眉开眼笑地说,“只要你爱吃零食,我变着方儿让你吃个够。若说陪我聊闲天,更是我求之不得。不过,”她改了称呼,“姑娘,我不愿意那么做。”
“干妈,”傅夫人装得不高兴,“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愿意你嫁个好丈夫,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如果说,只是过这种吃零食、聊闲天的日子,就像秀秀那样,我心里实在难过。”
傅夫人颇为感动,也不免担心,因为她已完全了解,李姑娘心地厚道,但却是极深于情的人,如果母子之情,也是这样难以割舍,事情就糟糕了!
不!她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说,李姑娘是为了情,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只要跟她说清楚,如果她一定要执持着“母以子贵”这句话,出面当太后,对皇帝,也就是对她亲生的儿子,大大地不利,她就绝不会再争。
想是这样想,而且觉得至少有六分把握。不过到底兹事体大,万万不可造次,所以将这个念头,暂且丢开。
这时秀秀沏了茶来,李姑娘便从釉罐里将自制的精致零食,统统都取了出来,供“寿珍”大嚼。
“姑娘,晚饭你喜欢吃点儿什么?我这里蔬菜最新鲜,肉跟鱼,可是风干的,海味也有,不过要先发起来,今天可是吃不成了。”
“干妈的零食都把我吃饱了,就是蔬菜好。”
“你们坐着!”李姑娘还用手按了一下,仿佛要把秀秀跟“寿珍”揿得坐了下去似的,“我到园子里去摘蔬菜,给你们做饭。”
“寿珍”还待谦辞,秀秀却说:“你坐着,干妈的脾气如此,你不听她的,她不高兴。”
“真正是慈祥的老人家。”傅夫人望着她的背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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